战场无快乐

不定期产出

[鹿孟/团孟] 孟烦了手里的冰糖

主黑娃x孟烦了,副烦啦单箭头团座儿

架空白鹿原时间线,设定孟烦了曾经是黑娃的连长。

整体时间是在团座儿被拷走人渣们在收容所的那一个月,黑娃年龄设置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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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译手里的铃铛当啷当啷的响,孟烦了窝在门框上出神,倒也不觉得硌的晃,只是人一闲下来就容易多想,孟烦了伸手摸着胸口那条项链,心兀自战栗起来。


安逸享乐就像空中绽放的烟花,它所带来高蹿的辉煌错觉,会让人忽略坠落的迅疾和残乱。


死啦死啦被铐走的时候,脸上平静的无悲无喜,孟烦了站在一旁,心慌之下愣了神,指尖不受控制的轻微颤动,仿佛在缅甸那段日子是一场梦。


孟烦了倒不觉得死啦死啦和黑娃有什么相像之处,若非要说一个的话那就只能是那张脸皮,黑娃生的槽黑但年轻,两眼亮了个清透,心思想的少,到底是这乱世里的干净。而死啦死啦的眼里总是带着一种疯狂下的伤逝与悲悯,只有战场上泡出来的人才会这样,他比黑娃老练成熟,身上还带着一种孟烦了丢失已久的希望。他问过死啦死啦老家是不是在白鹿原,死啦死啦嘴一咧问他咋的烦啦想跟我回家啊,孟烦了打心眼儿里膈应这人明目张胆的调戏,死了死了,烦了烦了,横批烦死了。直到最后孟烦了也没能问的出死啦死啦到底是哪儿的人,于是他更加想念那个带着点儿傻气的鹿兆谦鹿黑娃。兆谦,兆谦,孟烦了小声念叨着,然后就笑出了声。


“鹿兆谦,好名字,谦谦君子。”死啦死啦不要脸的凑过来,缅甸丛林的黑夜衬着他发亮的眼睛,孟烦了一时间愣住,差点就当真陷了进去。


要说两年的时间里让一个祖国的大好青年变成一个厌世愤俗的死瘸子其实也不难,一路溃逃下来见了太多的死人,希望这东西倒逐渐变成了笑话,孟烦了揪着死啦死啦的衣领说他给了他们不该有的希望,可自己又何尝不是给了黑娃不该有的希望。


迷龙门口的叫骂声让孟烦了从回忆中醒过神来,他颠了颠手里的东西,只觉得是这东西的主人,把今年的春天带到了禅达。


“嘭——”生着闷气的娃娃被迷龙一脚踢的栽在地上,狗肉冲着迷龙呲牙,摇着尾巴在周围踱步。


“干哈呀干哈呀,你个瘪犊子他要吃你呢你还往跟前凑”迷龙也对着狗肉大吼,末了还扭头对地上的人说“师部没给你吃饱啊你你你……哎哎”话还没说完,地上那人就冲上来和迷龙又撕扯在一起。


“王八盖子滴,死啦在师部呆了两天疯求咯”

不辣端着牛肉罐头倚在门上看热闹。


孟烦了让灰尘呛得咳了几声,往前边走着,边抖了抖身上的杂草泥土,走到地上打滚的两人面前,顺势蹲了下来。他看着地上人的发旋儿,愣住了。


小孩吸了吸淌下来的鼻血,鼓着腮帮子抬起头来看孟烦了。


阿译那当啷当啷的声音再次响起,迷龙才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喘吁吁的站起来道:“这他妈咋跟野人似的。”


娃娃眼底透着木讷和惊讶盯着孟烦了,只见他鼻子皱了皱,眉开眼笑:“哥(gé),你咋在兹达(这里)?”

孟烦了的嗓子像是被东西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出神地站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往屋里瘸


“哥(gé)!……哥(gé)……”那打人的少年眨了眨眼,一扫先前的“凶神恶煞”,从地上爬起来喜气洋洋得像是要过大年,眉梢脱跳,一颦一笑,灵然洒脱。他跟在孟烦了屁股后面跑进了收容所,迷龙像是看到了鬼一样往后躲。


黑娃以前是孟烦了当副连长时手下的兵,十六七岁参军的人数不胜数,可跟劈柴似的土娃混在队伍里尽是惹事儿,那会儿队伍还在浙江整队,黑娃从白鹿原出去到别的地方做长工,没想到被拐到南方的煤窑子,没见过白鹿原以外的世界让黑娃难以接受,后来听说白鹿原被鬼子打成了粉,就索性在浙江参了军。那时候的孟烦了心里的少年中国还未真正消逝,一腔热血精忠报国的言语时刻挂在嘴边,对黑娃这样一个干净的像是没人气儿的兵来说,一切有文化有想法的人都让他羡慕与向往,就比如一块儿长大的鹿兆鹏。孟烦了和黑娃也不过是一碗油泼面一块冰糖的交情,十九岁的黑娃甘心跟着二十二岁的孟烦了,不是因为他的副连长给他吃了碗面,只是觉得跟着孟烦了是做对的事。后来绍兴失守折了队伍一半的兵,周围死的都是自家兄弟,孟烦了跪在火海和坦克之间茫然的看着一切,跟着队伍撤到更南边,只是黑娃不见了,留给孟烦了唯一的映像就是胸口的项链,口袋里的那块冰糖以及那人一口一个哥(gé)地叫着自己。


被打散的黑娃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后又遇到了鹿兆鹏,平日里文文雅雅的书生如今当了革命军,听鹿兆鹏说白鹿原城墙上的旗儿红的换蓝的,蓝的又换黄的,黄的再换成红的,到最后被狗日的占了。黑娃一满没觉得两支队伍有什么无恙,他的军队生活也不过才几个月。于是迷瞪瞪得跟着鹿兆鹏的部队就往西走,他只觉着能打鬼子就好的队伍。


平日里孟烦了教他的东西他都反复记着一刻也不敢忘,鹿兆鹏看见黑娃蹲在地上写字倒是颇为震惊,以前在白鹿原的时候黑娃可是宁愿割草也不愿去念书,觉得念书是活受罪。如今却能大体识文还会写自个儿的名字,黑娃告诉鹿兆鹏说是他以前部队里一个副连长教的写字,鹿兆鹏又问那连长叫啥名儿是哪个部队的,黑娃就蹲在地上不吭声。鹿兆鹏也管不得黑娃的事,鬼子咬的死,部队里的粮食也紧缺,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到云南的时候又和日军交火损失惨重,部队里的人待黑娃好,说黑娃年轻有作为,撤退时班长为了保护黑娃挨了鬼子枪子儿没能跟的上大部队,黑娃回去找,哪成想又迷了路,再回头部队早就没了影子。于是黑娃只好继续往西走,到了禅达实在是饿的顶不住,站在包子铺旁边看了好一会,又想起来班长说不得拿老百姓一针一线,硬生生是给忍了下来。狗肉在禅达街头遛弯,恰巧让黑娃给撞见了,黑娃看的俩眼睛腾地就直了,哈喇子在嘴角徘徊,他挠挠头,跟那神话里的哪吒似的,踩着风火轮就奔向收容所。


黑娃素来胆大包天,没有规矩,对于所谓擅闯民宅的罪行更是毫无概念,满汉泥蛋不敢管迷龙,挤在门口露出个脑袋往外看,好在迷龙没走太远,背着手在收容所方圆几里活动,狗肉就是从拐弯处冲出来的,尾巴摇的欢实,见了迷龙嗷叫了两声就往迷龙身后蹭,这条吓死人的狗让迷龙心生寒意,他蹲下来顺着狗肉来的方向看,眼角里就瞧见一团黑糊的人影子弹似的向自己冲过来,迷龙结结实实地被来人扑倒摔了一嘴泥。


“大哥(gé)?你圪(ge)蹴(jiú)(蹲)在这作甚么是!”黑娃从地上爬起来,黢黑的脸上两只眼睛死瞪着迷龙,又伸出手指着狗肉。“额先堪见的,栽是额的狗”


迷龙哈哈地干笑两声,这时候他那一身肌肉都是不怀好意的,“咋不是你的狗捏?”


黑娃不兴看迷龙,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小刀往狗肉方向挪,迷龙这会儿不乐了,有点儿发蒙:“回来就回来呗你拿狗肉撒啥玩意儿的气啊!”


平日里从来都不知道夹尾巴跑的狗肉也低哮了一下,现在它的毛奓着,做出了一个纯攻击姿态,不过是冲着迷龙。炮灰们总是能意识到危险,不辣蛇屁股等人也从收容所一并挤出来看这场好戏。死啦死啦被带走的两天里谁都没提这号人,但心里其实谁也放不下。眼下这个比死啦死啦还黑了一圈儿的操着一口子陕西口音的人站在跟前,还长着一副他们那上吊团长的脸,任谁都糊涂。迷龙摸了摸鼻子往后退了一步,黑娃现在一门心思的想吃狗肉,以为人渣们也馋,于是就抬起头来问不辣,:“你屋有刀么?快的能剃头那种?”


不辣也呆了,他和迷龙交换了下眼色,悄悄说:“狗日的要吃他兄弟,你整死他咯”


黑娃的脑子里一时回旋不过来,瞪着吃惊的眼睛死死盯着迷龙,以为丫真要整死他,二话不说就扔了刀又扑向迷龙。


孟烦了没想过能再遇见黑娃,他还想起来黑娃递给他的冰糖,冰糖给孟烦了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美好而又痛苦的向往和记忆,而如今的孟烦了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好人中尉副连长,可黑娃还是那个单纯炙热的黑娃。孟烦了跌进迷龙的房间把门死死关上,门外传来黑娃重重地敲门声。


“哥(gé)你腿咋了?!”黑娃这会儿已经不是在敲门了,像是在砸门,也不明白为啥孟烦了看见了他要跑。孟烦了抵着门的身板扛不住黑娃当当的拳头,人渣们乱哄哄的声音让他头疼,他嘴一撇转身就打开门,载进怀里的黑娃被孟烦了往外一推坐在地上,黑乌乌的眼睛茫然的看孟烦了。


“爷您能消停点儿不?您咋咋呼呼的不累啊?”孟烦了居高临下地看着黑娃,脸上平静地看不出任何表情。


“额不是你爷,你是额哥(gé)……”黑娃干脆就盘起腿坐着,他摸了摸肚子有点委屈,孟烦了哼了一声,:“一路败一路逃,到哪儿都是一劈柴嘿,得,我也跟您一样咯没资格说您,您受不受活儿跟我又没关系,夹着尾巴穷要饭呗,那狗肉金贵着呢你吃不起,咱奏是想问您这脸上光不光彩?”


“额不似想做逃兵”黑娃像遭到火烧水烫似的从地上弹起来,脸色骤变,“你别拿穷娃寻开心”然后扭头就往外走。


“是啊是啊,这样儿才像黑娃。听不顺耳的话脖子一拧眼一瞪,拔脚转身就走,打小您奏这号倔豆脾气。”孟烦了努力不让自己的腿看起来很瘸,从桌上拿起一个罐头在耳边晃了晃,三两下撬开铁皮摆出一副美滋滋的表情。

“哟,瞧这肉罐头”


黑娃停在门口转过身,气躁躁地问:“你干啥?”

“这罐头可是姆们众人卖了一假团长当灰孙子换来的,你能当孙子吗?”


刚才还乱哄哄的院子里顿时没了声儿,嘴里还嚼着肉看戏的不辣悄莫儿地把手里的罐头放在凳子上。谁都没敢提过的人就这样被孟烦了轻而易举地说出口,还是对着跟那人长得一模一样的楞头后生说的,怎么看怎么都像是那不知死活的伪团座儿派来索命的。


小孩站在那不吭声,兽医从里屋钻出来看孟烦了,又抬头看了看站着的黑娃,说道:“这似个娃娃,不似死啦死啦”


“你你你叫啥?”迷龙问,见黑娃不理他,伸出手又推了一把,:“问你话呢!”劲儿不大,黑娃却重不可负的一击就狗吃屎似的趴下了,眼前霎时一片金光又一片黑暗。两天没吃东西加上刚刚和迷龙打架,要不是看见孟烦了黑娃心里头高兴,他早就垮了,还饿垮的。


孟烦了叼着根草坐在门框上捏了捏鼻梁,见人渣们七手八脚地将黑娃抬进屋,无奈下叹了口气说这是他以前带的兵,叫黑娃,和康丫算是老乡。


黑娃在梦里梦到他在割草,一只火红的狐狸突然窜了出来,那狐狸有一条火焰似的蓬松的粗尾巴。黑娃将自己手里的镰刀扔了出去,挂住了狐狸的后腿。他拼命追赶,却眼看着它瘸着一条腿从崖坎里一条狭缝中跑掉了。迷糊中他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于是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兽医一脸慈祥的看着他,黑娃也就迷糊地叫了一声“达(爹)……”


“烦啦……娃醒了……”兽医扭头看孟烦了。


“醒了就叉出去”想是这么想,可是终究孟瘸子也只是嘴损的假王八蛋,不落忍,他站起来拍拍身上二斤土走到黑娃跟前久久地瞅视着,黑娃穿着一件褪色的蓝色对襟布衫,进城的时候黑娃聪明把胳膊上的红布给扯了,黑色布裤脚上蹬着一双乌麻六道的麻鞋,全都污染着草汁树液漆斑和苔藓的干涸的黑色疤痕,孟烦了见过这一身打扮,一时哑然。


夜深人静,蹿了一天的黑娃早就累得沾枕头就睡着了,所谓的枕头也只不过是草垛子里垫出来的。


孟烦了坐了门框旁,侧身回头望着,黑娃嘴角儿微微上扬,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喜色,听着那人均匀有力的呼吸,孟烦了垂下眼,下意识把手伸进黑娃的外衣口袋里,却再也摸不出一块冰糖。


孟烦了想起北平车水马龙的古街,人挨着人,摩肩接踵。琉璃片儿、泥人儿、绒花儿、风筝、大花面脸,好不热闹。


他又想起黑娃第一次给他冰糖时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拿出了什么人间至宝,还说以后打完仗赚钱了就买好多好多冰糖给孟烦了吃,只要孟烦了一掏口袋,那甜甜的东西准会蹦出来。


“打完仗咱带你回北平吃冰糖葫芦儿!裹着蜜的红果儿,比冰糖都好吃,说不出的甜腻酸溜,耳朵根儿都给你馋哭了”


少年乐的美滋滋地眯起了眼儿,迎着下晌的日头,感觉美得要飞起来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孟烦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粗布衬衫,揉着眼睛走到院子里时,发现西面墙角儿有个黑影。


孟烦了吓得瞬间精神了大半,顺手抄起个木头棍子,蹑手蹑脚的往前走。越走上前越发觉不对劲,借着月光,才发现那黑影蜷缩着的样子是黑娃。


“大半夜的您……”孟烦了鄙夷的看着比白天又灰了一圈的人,左右回头看了看,“你不会是还想着打狗肉的主意吧?”


黑娃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笑,在黑夜里呲开两排白牙。孟烦了一下子慌了神,两步瘸过来,掰开黑娃就往地上看,只看见一个白生生的柳枝编织蚂蚱笼儿 ,再一抬头,狗肉正在不远处完好无损的打着瞌睡,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孟烦了只感觉整个人从后被拽过去抵在墙上,疼的他发出了闷哼,黑娃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时间好像停住了。


“额似想你孟烦了”黑娃摸着孟烦了的肩胛骨,力道大的像是快把怀里的人揉烂,毛茸茸的脑袋蹭在孟烦了的下巴上一阵瘙痒。


“您……想我也不用蹲这儿啊……打算吓死小太爷”


黑娃带着促重的呼吸吻下来,用舌头与孟烦了火热交缠,急急地吻着,早已没了章法,唇齿相碰,狠狠地咬到了孟烦了的舌头。


“唔……”孟烦了疼得发出闷哼声,可那声音在此刻发出,倒更像是唇间的shen yin了,实在是太过撩人,孟烦了感觉到紧贴着自己胯下的人僵硬了一下,下面的东西正快速膨胀起来,连忙低着黑娃的胸口往外推,生怕被其他人看到,黑娃捏住孟烦了的手腕又往近凑,一个清脆的巴掌就落在脸上,黑娃觉得鼻尖也酸胀的厉害。


“额不似土匪,他们说额似土匪,可额不似土匪,他们还说额似土匪,去球子,额就似了……额就想找着你,一路上额跟了好几个队伍,各种颜色的……”黑娃说的哽咽,似乎是想把这两年所有的委屈都倾诉出来。


孟烦了靠在墙上愣愣地盯着黑娃,眸光幽深,暗自攥紧了拳头,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来才二十四岁,他发现自己还活着且被别人念想着。


迷龙老婆回来了,屋里挤得很,黑娃窝在孟烦了旁边,除了孟烦了他依旧不愿意与别人过多的交流,他就像是一只上古洪荒就留在孟烦了身边的野狼崽子,天生带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息,这点和狗肉很像。黑娃来收容所的第二夜是在迷龙一夜引吭地高歌中度过的。


二十多天来车停在收容所只有一件事,就是吃的来了。人渣们拥促地出去,一队人拿着枪拉开了一个队列,车里没有食物。黑娃在屋里和雷宝一起趴在窗台上露出个眼睛,孟烦了挤眉弄眼地示意他们藏好,迷龙在精锐们推搡下挣扎着,也不吼叫,就是护在门口,好在精锐们只顾着对付他,这倒是没人推开门。


“这里是二十一个,全都在吗?”张立宪问。

“在,都在”泥蛋说。


一屋子的人渣被押走了,孟烦了和迷龙看着正在远离的收容所大门,狗肉蹲在路心,黑娃和雷宝也站在那里。


看惯了黑娃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死啦死啦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孟烦了一时间没有缓过来,铁链子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孟烦了胸腔里的东西开始止不住的跳动。


庭审问的详细,回答的混乱,都他娘的没死,可都他娘的不长记性。一千个人,一千座坟,孤军截日寇于西岸,众炮灰之得以成仁,可还是有那么一群不要脸的家伙依旧死皮赖脸的活着。如果不能成为他那样的人,毋宁死乎。


看见你们我宁可瞎了我的眼睛。


孟烦了再一次望着车后远逝的山景,路心没有那个人,他的心里终于有点儿痛了。


孟烦了揉着狗肉,迷龙拉着个熟悉不过的打群架的膀子和丧门星切磋,郝老头子叹了口气,埋锅造饭后的人们依旧和之前无恙,这是一群没有任何希望的人。


“哥(gé)”黑娃也蹲过来,没头没脑的说了句,:“你们比我们争”


孟烦了疑惑的看着黑娃,于是黑娃又说,:“你们把鬼子打在东岸不敢露头,是英雄,额也想和你们一样刮一场风搅雪”


大概是迷龙老婆告诉的黑娃他们在东岸的经历,可黑娃嘴里说的话肯定不是迷龙老婆告诉的。


“禅达没雪也没风”孟烦了敢肯定就算黑娃还和以前一样干净,但两年的磨炼多少会带着倾向,只可惜是朝着他的反方向。


“在这儿,这身黄皮,你以前穿过的这身衣服,才是头儿”孟烦了给黑娃敲警钟。


“哥(gé),你们团长是啥样的人,是不也和你一样待人好哩”黑娃吸了吸鼻子决定换个话题,他是聪明的,只是下一个问题又让孟烦了感到一肚子窝火。


“是个熊包!软蛋!蜡枪!是白铁矛子见碰就折了!不要钱的肉菜蒸馍白咥了!不讲义气不守信用,发誓跟喝凉水一样的骗子!”


孟烦了站起来大叫着,院子里的人顿时没了声儿,都瞪着眼睛看烦了,这种愤怒来自于人渣们的无能为力和无能为力。阿译突然开始号啕,迷龙和丧门星也不打架了,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孟烦了刚刚的话就是在说他们自己,瘸子的嘴从来都是毒辣得很。


这样的沉默被豆饼的到来所打破,人渣们再次七手八脚地将人抬进屋,还剩一口气儿,二十来号人围了一圈儿,兽医擦了擦额头的汗,孟烦了让出个位置从人堆儿里出去,黑娃拉着他的手朝门口走,闻声被上官叫了回来,女人拉着雷宝离开,留给两人一间屋子。


“怎么了?”孟烦了靠在门框上,屋里头的黑娃看不清脸,等了很久那人也没说话,孟烦了转身就要推门。


“额要走了”黑娃说。


孟烦了悬在半空中的手一抖,在门口伫立了半晌,嘴角那一缕嘲弄自己的笑意下隐现着痛苦。


“走呗,没求着你跟着我这一瘸子,我也不是你连长”


“额见过尸首跟麦捆子一样稠地摆在地里的情景,额班长也死了”黑娃鼓了鼓唇说:“你跟额走吧,额带你走。”


“老子的上司还没死呢!”


孟烦了推门的响动大到差点将门卸下来,咣当的声响在院子里显得格外震耳,狗肉不满的冲着孟烦了大叫,迷龙以为老婆出事儿了扔下手里的布就从里屋出来,见雷宝和上官好好的站在厨房才松了口气,只是孟烦了脸色铁青,他无法跟黑娃走,就像他无法劝黑娃留下来一样。


人渣们没有明天,人渣们的明天随着他们生死未卜的团长一同被扔进了黑夜。


黑娃借着兽医蜡烛的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条,随即将纸条儿置于烛火上,成灰,收拾了干净。


孟烦了感觉身边一陷,黑娃躺下来,再次听着枕边这熟悉的呼吸声,眼皮渐渐沉重,报国寺庙会的吆喝声逐渐在耳边响起,刚被浇上油汁儿的面条呲啦作响。


“老板,给我一串儿大糖葫芦儿!”一听这脆声儿就是馋极了。


可惜一溪明月来,不是当年望月人。


黑娃离开的悄无声息,和他误打误撞地进收容所时相反,所有人不会为了一个暂时闯入者的消失而改变什么。


孟烦了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走出收容所的,只觉得外头的日头很耀眼,耀得人睁不开眼睛,恍惚间,几欲昏厥,他回头看了看孤零零的阿译


“我去找狗肉”

风吹浪卷,波折起伏。


兽医跟在孟烦了身后,从疾走到狂奔不过是一个瘸子将步子又迈大了一圈,他们蹲在禅达街头喘着粗气,孟烦了笑着哭哭着笑。


“要是有一天,狗肉站起来了,啪一抖,皮一掉,是不是活脱的长得像一个人。”


孟烦了只觉得说出这些话,四肢百骸都像被车子碾压了无数遍,恍恍惚惚,疼到麻木,他终于开始正视了身边的一切,他没有忘记黑娃,也没有忘记死啦死啦,这不是梦境,也不是他一直想要逃避的一切。他们带给他的一切,都让他开始心急和发痛。他没死,只因为上下一心地失忆和故意地遗忘。


禅达人的屋顶上冒起了炊烟,孟烦了和兽医有气无力地蹒跚在收容所周围,拐弯处的狗肉欢快的摇着尾巴炮弹似地冲过来,孟烦了一声惨叫捂着肚子坐在地上,口袋里飞出一个轻巧的东西,孟烦了将那东西握在手里还没来得及去仔细瞧,一辆威利斯吉普就停在收容所门口,从车里踏出一双崭新的靴子。


“喂”


来人炫耀似的昂着头


“我是你们团长”


孟烦了呆愣,他低头,掌心里是一颗捎了灰的冰糖。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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